故事:和婆婆关系冷淡,离婚时,她却为我出头“车房存款归儿媳”

发布日期:2024-09-19 17:13

来源类型:三湘都市报 | 作者:Jankel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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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起婆婆,艾月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形象。

婆婆大约有一米五,又或许是记忆做了假,总之她的身量不会太高,长着一张长穗子似的脸,下巴要垂到脚面上。

她的手脚都很短,脑子却灵活,很能干,艾月夫妻回村里办摆喜宴时,客人、帮厨、亲戚都犹如她手里的陀螺,东转一下,西晃一下,就全部归位了。

最终,她那张穿梭在人群中焦黄的脸,给艾月留下了深刻地印象。

由此,艾月是很佩服婆婆的,但佩服她,跟住在一起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,艾月不敢想象婆婆的精明在自己的生活里施展,会是造成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但她不能阻止婆婆的到来,毕竟老娘探儿子,就如同给黄瓜秧子搭架,是非做不可的事。

婆婆是中午到站的,丈夫特地请了半天假去接站,在回程的车上他打了几通电话,但艾月忙着商定方案,没有接。

艾月原本没觉得有什么,毕竟她忙得凶了,连父母的电话都不会接,可当她踏进家门,闻见一股浓烈的羊膻味时,她就意识到不对头了。

丈夫正事不关己地坐在沙发上盯手机,见她回来了,也没什么话,只是使了个眼色,像驱赶牛羊似的,颇为不满。

艾月脱下高跟鞋,她突然觉得家里比往常要暗,她走到厨房,丈夫并没有跟上来为她解围的想法,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,“妈,来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相比于儿媳妇,婆婆显然更在意锅里的炖汤,汤已经呈现出乳白色的质地,小火煨着,羊肉烂,羊骨酥。

婆婆猛然加大火力,滚汤咕嘟咕嘟的响,像翻浪花,再稍一晾,表面就会泛起一层油星。

但这对艾月却是个折磨,年纪小的时候,艾月瘦且弱,像个遭了霜的玉米杆,呈现出一种苍白的样貌,父母怕她活不过十岁,又听人说羊肉大补,于是整个少女时代,艾月的外号都是“羊肉屠夫。”

后来艾月见识过一道叫做豆芽塞肉的菜,深以为贴切。

“吃饭了。”婆婆吼了一嗓子,丈夫这才起身,慢吞吞的,趿拉着拖鞋,似乎因为母亲的到来,让他全然松弛了,平日里在意的小毛病,就像灶膛里的干柴,毕毕剥剥地响起来。

艾月刚想张嘴“教训”丈夫,婆婆就掀开了锅盖,喷香的羊肉汤使她胃里痛苦,她慌慌地奔进卫生间,张嘴哇得吐了起来。

“艾月,艾月,你怎么样了?”

丈夫过了一会儿才来敲厕所的门,他漫不经心地问,玄关的灯,单在玻璃门上留了他一个看手机的剪影,让艾月堵心。

此时,婆婆的声音越来越近,艾月就不好发作了,于是她抬头从镜子里打量自己。

为了眼下的项目,她憔悴了不少,眼圈发乌,头发也掉,脸颊有些凹处,她由一颗水蜜桃变成了干杏子,只好勉强用腮红装扮一点好气色。

“饭要凉了,快出来吃饭吧。”婆婆话音刚落,丈夫就咚咚敲了两下门。

艾月只好洗了把脸,走出来,丈夫刻意拉了拉艾月的手,“我妈特地从乡下背来的嫩羊肉,你千万要给个面子。”

“你明知道我连味都闻不了。”

“我妈她可是一来就洗洗涮涮,没闲着,你看这家现在多好。”

小两口在身后切切嚓嚓的功夫,婆婆摆好了碗筷,艾月瞪了丈夫一眼,在婆婆对面坐下。

“妈,下午我工作忙,就没去接您。”

“肖鹏都跟我说了,说你好升职了,忙得不行,能理解。”婆婆说着话,夹了一筷子羊腰花塞进艾月碗里,“吃呀,凉了可就发腥。”

艾月为难地抬起筷子,在桌底踹了丈夫一脚,丈夫会意,从艾月碗里夹走腰花,“你不爱吃我吃。”

艾月在桌子底下又蹬了一脚,丈夫岿然不动,对面的婆婆脸色不善,但她随即又话锋一转,“这个女人呐,最重要的还是相夫教子,钱,让肖鹏去挣就行了,多一点,少一点,重要是家庭完整。”

“妈,现在男女平等,再说,我也心疼肖鹏。”

这下婆婆没话了,一顿饭才算安安静静地吃完,收拾完碗筷,艾月打了招呼回屋,丈夫在外面磨蹭了一刻钟,也进了屋,他看见艾月在整理文件,于是说,“晚饭没吃饱吧,我给你订外卖。”

“我不要,你妈是准备把咱俩养成大补药吗?又是羊肉,又是腰子韭菜的。”

“咳,她个农村老太太,是觉得这些东西好才给你做的,瞧你瘦这样,我也心疼。”

艾月推了推没骨头似的半靠着自己的丈夫,询问道,“你妈刚才跟你说什么?”

“没说什么。”丈夫倏然抽回手,他打开手机问,“你吃什么?我订点。”

“到底说什么了?”当下婆婆也不在眼前,艾月一把薅住丈夫的头发。

“哎,哎,松手,薅光了都,”丈夫讨饶,“没说什么,就是让我吃饭的时候脚别乱动,可能踢着她了吧,骂我一顿。”

“哎呀。”艾月用手捂着脸,闷闷的笑。

“是我给你背的黑锅吧。”丈夫拿肩膀撞了撞艾月,表情也轻松起来,手搂上艾月的腰,又吻她,一副求欢的模样,“睡吧,大小姐。”

“我文件还没看呢。”

“明天看也来得及。”

婆婆听着夫妻俩的闹腾声,脸上慢慢出现了笑容,脚杆也慢吞吞的动,从艾月房前离开。

“不行,明天得把文件交上去。”艾月从被窝里钻出来,推开丈夫的手臂,笑着对他讲。

丈夫仰躺在床侧,闷了好一会儿气,之后便响起了呼噜声。

艾月体贴地离开房间,免得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惊扰了丈夫的睡眠,她盘腿坐在客厅,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,大约是凌晨了,一只干枯的手搭在艾月的肩膀上,“怎么还不睡?”

艾月尖叫起来,台灯余富了一些亮给黑暗,于是艾月看见婆婆的脸是半明半暗的,冷冰冰,像件大雕塑。

“你怎么走路没声啊?”

“我上个茅厕。”

艾月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脑上,过了片刻,她听见开关响动的声音,客厅一下亮堂堂的,艾月的创意仿佛透进来的月光,一开灯,就消失了,无迹可寻。

“厕所灯在里面,妈,你不知道能不能问问!”艾月几乎是跑着去给婆婆开灯,跟着心里也滋长出了厌恶,她恨不得立刻揪起丈夫,让他把婆婆打包送回家。

因为这件事,艾月一整晚都没有好觉,直到清晨她才陷入美梦,但这片刻的宁静也被婆婆毁了,屋外传来了做家务的噪音。

“肖鹏!你能不能管管你妈!”

丈夫被艾月的话惊醒,他睡眼朦胧地搂住艾月,鬼打墙似的说,“我妈是好心,她闲不住。”

丈夫似乎很眷恋这种乒铃乓啷的声音,他甚至流露出轻微的笑容,睡得更沉了。

艾月将头缩进被子里,她嘟囔道,“大早上的,疯啦。”

闹钟响起,早餐已经上桌了,又是油饼又是炒菜,甚至还有一大碗料头十足的油泼面。

丈夫对此十分得意,他三下五除二就吞了一整碗面,“就是这个味,我心里想了好久。”

“妈都来了,以后天天给你做。”婆婆说着,又给肖鹏盛了一大碗。

艾月赶忙出口阻止,“妈,你别给他盛了,大早上吃这么油,对他身体不好。”

“油多金贵,怎么能对身体不好呢,再说小时候家里穷,他哪捞着吃这么多好东西了,现在补补,不打紧。”

婆婆有话反驳,丈夫也跟得着免罪金牌似的,伸了伸手脚,不顾艾月的眼色,又稀里哗啦的吃起了面。

“你们说我婆婆这人,把指甲刀都能藏起来,让我找半天,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宝贝呢?”艾月刚提起婆婆,其他人就有了共鸣,七嘴八舌地讨伐着自己的生活,艾月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,她觉得同事们就像一台破旧的锅炉机,嗤嗤地发泄着怨气,而自己就是拧阀门的人。

过了半晌,她又问,“我早上吃的太油了,中午点沙拉,你们呢?”

于是大家又转而讨论哪家的外卖可口,但总体来说,外来的饭总是千篇一律的,而家常菜才算心头好。

对工作的人来说,任何电话都是不合时宜的,它们就像暗地里写好的催命符,使人的寿命一短再短,待看清是前台的电话号码,艾月才放心接起来,前台那里无非是快递跟外卖,都算好事。

但这次,几句短促的交流就让艾月如临大敌,她脸色铁青地走出去,一眼便看见一个农村打扮的老人在四处张望,手里还拎着一只不知道什么年月的保温盒。

“妈。”艾月赶紧迎上去,她的眼睛盯着前台小妹,直到对方尴尬的放下手机,她才把注意力全转向婆婆。

“你怎么来了?这么远的路。”

“这还远啊。”婆婆一撇嘴,她像只被命运驱赶的老马,不愿意多说一句话,随后她把饭盒硬塞给艾月,“赶紧吃吧,别凉了。”

“妈,妈……”

艾月眼看着婆婆走出大门,她猜想,如果回办公室,从玻璃窗往外看去,一定也能看见婆婆一摇一晃的仿佛企鹅似的身影,但她此刻毫无心情,只想打电话给丈夫兴师问罪。

电话是拨了两三遍才接的,从丈夫含糊不清的口条和滋滋作响的铁板来看,对方又在吃烧烤,艾月更是无名火起,她劈头盖脸的痛骂,“肖鹏,是不是你告诉你妈我在哪上班的?”

“哦,我妈去了吗?”丈夫说完这话,又跟着说,“我这陪客户呢。”

艾月在对面一片哄笑声中听见丈夫对自己说,“我妈说要请你爸妈吃晚饭,你别忘了。”

挂断电话,艾月只好提着保温盒回办公室,这很快就引起了同事们的关注,跟艾月交好的女同事凑上来,笑嘻嘻地问,“你妈给你送饭啊?”

艾月烦躁的摇摇头,她准知道甭管什么事落进前台眼里,顷刻,公司就全知道了。

艾月的视线从各个同事的头顶略过,直直的望着她渴望的经理办公室,那儿一定清净极了,不必受人的探究。

正想着,女同事擅自拧开了保温盒,家常菜的香气扑鼻而来,最上面一格是红烧蹄髈,特意脱骨,斩成小块,菜底看起来红亮粘稠,肥而不腻。

“挺香的啊,你不吃我吃了。”

艾月满腹的委屈被这香味轻易安抚了,她不动声色地把饭盒拉回自己眼前,“等我问问我婆婆怎么做的,一定发菜谱给你。”

临近傍晚,艾月才记起丈夫说晚饭的事,于是又急忙打电话,父母平日里没什么事,于是来接艾月下班。

艾月原本觉得,这显得太过孩子气,但一见母亲,她就萌发了女儿的天性,鼻子也酸,眼睛也红,哪哪都不舒服,“肖鹏她妈一来,我连觉都睡不好,东西都给我摆的乱七八糟,我连个指甲刀都找不着,也不说来干什么,住多久,什么准话都没有。”

父母对视了一眼,由母亲开口说,“那肯定是想抱孙子了,小月,不是我说你,你跟肖鹏都结婚五六年了,也该要个孩子,现在我和你爸还能帮你照看着,等再老了,我们都自顾不暇了。”

“哎哟,我困死了,先睡一觉。”艾月装出一副疲倦的模样,这是她惯用的招数,跟父母打太极。

尽管艾月腹诽父母的传统,但母亲没有估摸错婆婆的意思,一顿晚饭三个人逼着艾月生娃,而丈夫只顾埋头吃饭,不论家长说什么,都是一副万事可以的态度。

两个人的争吵由艾月的长篇大论引起,又被丈夫一句话噎了回去,“你忙得都没时间睡,上哪有孩子去?”

于是艾月心就如同被烧化的金块,软澄澄的,她轻轻的攀住丈夫的肩膀,低声道,“辛苦你了。”

丈夫哼一声,转过身来哈她痒痒,艾月笑得吁吁地喘气,最后窝在丈夫的怀里,如同一只缩起翅膀的漂亮白鸽。

第二天一早,艾月又是在婆婆收拾家的响动中醒来的,她推推丈夫,丈夫翻了个身,大概早把昨晚商量的由他劝阻婆婆的话忘得一干二净。

艾月用枕头捂住脑袋,劝自己睡着,这样过了多半个月,婆婆倒偶尔听劝,可每次不到两天,便又故态复萌,于是艾月也死了心,只好随婆婆去。

入秋之后,公司的事也如同不再发芽的嫩草,告一段落,因此艾月已经接着一个周按时下班了,今天她难得去了趟超市,买了菜,想给婆婆一展身手,免得对方老把自己当做四肢不勤的米虫。

可她刚拉开门,便听见屋子里的欢声笑语,待她一抬头,脑袋嗡得就炸了,屋里约摸有五六个孩子,玩具、纸球滚了一地,垃圾桶也成了倒栽葱,五岁男孩正坐在上面,驾驾的喊,他们的游戏范围已经从客厅脱缰,朝着艾月夫妻的卧室进攻了。

婆婆跟两个老太太还坐在沙发上鼓劲呢,艾月勉强挤出一丝平静的表情,但明眼人都知道,这就让朝乌云不遮太阳一样,全是美梦。

“妈,你来一下。”

阿月小心翼翼地从孩子们中间穿过,一进厨房,她便把门拉上,压抑着声音说,“妈,你怎么把随便把人往家里领啊,多不卫生啊。”

“脏啥?我们在村里都是一大帮人聚一起,也没见谁跑肚拉稀。”

“就不说卫生,你把不认识的人往家里领,多危险。”

“怎么危险?一个是406老孙家的娘家妈,另外是七栋的老苗,搞个蓝褂子的孩子是隔壁小张的二胎,她家老大上七年级,你还想认识谁?我都跟你说说。”

婆婆对外人如数家珍,反倒把艾月当成混蛋似的大声嚷嚷,眼睛瞪得溜圆,她的精明仿佛一瞬间丧失了,只顾得挑儿媳的理。

“那瓜子皮、饼干屑掉毛毯里多难弄啊。”

“家里还用你干活了?天天就知道张嘴使唤。”婆婆一扬手,她挤开艾月,径直走出去。

艾月环顾四周,就连家里的流理台都被孩子的水杯,奶瓶侵占了,外面婆婆还在高声说话,几个人被逗笑了,但又仿佛是为了嘲讽艾月而故意发出的笑声。

艾月只觉得工作的疲惫和家里的难堪拧成了一股绳,往她脖颈子上套,使她喘不动气。

这下艾月也顾不得体面,她只想自个救自个儿一命,于是她咬着嘴唇,拿起手包回了娘家。

艾月的突然回家,使父母都大吃一惊,于是先安抚她歇下,父亲去了阳台,等艾月睡醒一觉,肖鹏才姗姗来迟。

他对待婆媳的问题上显得无比愁苦,垂着头,眼睛乱瞟,似乎要综合各方的意见,直到夫妻俩被赶进艾月的闺房,他才敢压着嗓音说话,“艾月,你怎么了啊?”

“我怎么了?你妈干了什么你不清楚吗?”

“哎,哎,你小点声,在你爸妈家呢,”丈夫双手向下按,又劝服道,“她一个人寂寞,找两个朋友聊聊天也不可以吗?”

“那她怎么不回自己家!”

艾月看到丈夫满脸通红,隐隐有点恼火,但他仍直视着自己,腰弓得像粒虾米。

“你妈也太不体谅人了,我上班那么累,回家就想歇歇,安静会,过分吗?”

“不过分,一点都不过分。”丈夫连忙擦艾月的脸,他的语气很平和,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
“滚出去!”

丈夫应言站起来,嘴上还是关切的说,“你不要生气,我等你回家。”随后他关上了门,冲岳父母摇摇头,又说,“爸妈,让艾月休息几天吧,最近把她也累坏了,要不是我妈,我真想留下陪她。”说罢,他又一脸诚恳的盯着岳母。

“放心吧,我会劝劝月月的,回家问你妈好。”

“哎。”丈夫愉快的走出娘家门,徒留艾月又憋气又痛苦,把脸埋进枕头里,一动不动。

此后的几天,艾月被父母的劝告跟丈夫一天三次的通话搞得不厌其烦,最终由丈夫的一束鲜花把她请回家里。

说是请回,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,婆婆依旧招呼朋友,不过她也做出了妥协,在艾月下班之前跟朋友们道别,但其中那个蓝褂子男孩要留到傍晚,等邻居下班来接。

艾月从来都是吃过饭就回房,因此她并不知道邻居的高矮胖瘦,只知道对方是房子的租户,彼此不会做太久的近邻。

婆婆大抵是看过艾月的饭盒,因此在她第一天回家的晚上,晚餐出现了红烧蹄髈,婆婆的一张脸仍是紧绷着,饭桌上,又状似无意地说,“旁边那家的孩子真喜人,真乖哟,一口一个奶奶,就是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,能不能听见亲孙子喊我咯。”

“嗐,妈,您说什么呢?”丈夫说完这话,又脚底抹油溜走了,他乐意把战场留给婆婆跟艾月。

丈夫刚躲进房间,婆婆的话便像子弹一样打过来,“我都来了快一个月了,也没见你升官,就整天加班,你这个公司到底靠不靠谱?”

恼意使艾月的手指一松,筷子掉落,她霍得站起来,忍住脾气说,“妈,你慢慢吃。”

夜里,艾月被丈夫吵醒了,昏暗的床头灯下,丈夫望着艾月。

艾月的手朝床头抽屉里摸索着,里面空荡无一物,“肖鹏,东西呢?”

“不知道。”丈夫含糊的回答,他瞪着一双眼,“艾月,你都忙了三个月了。”

这话又使艾月温柔起来,她抱住丈夫的脑袋,低声说,“是不是你妈拿走了?”

丈夫一顿,“我说,你怎么天天找妈的茬,你俩简直是针尖对麦芒,吵得我头都大了。”

“那你让你妈回家,不就什么事也没了?”

丈夫放开了艾月的手,他疲倦地说,“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来干什么?她就想抱孙子。”

随后,丈夫一骨碌爬起来,“你爸妈也想咱有个孩子,要不,咱俩就要个吧。”

“你疯了?”艾月说“我马上要升职了!”

艾月的话像巨石似的碾压着丈夫,他不再有兴致,自顾自得穿上睡衣,躲到了阳台。

这晚仿佛让丈夫的自尊受到了损伤,而艾月跟婆婆的争吵,他更是避而不谈,有时他甚至说睡在公司,电话也跟着关机。

下午有一场极重要的会议,要不是为了给甲方留个好印象,艾月也不会大中午回家补觉,她设定的闹钟在会议前的两个小时,为了就是留出时间再熟悉一遍方案。

闹钟刚响了两声,婆婆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,她搞不来这种玩意儿,干脆把电池扣了,随后她走进房间,又给艾月掖了被角,擦掉艾月额头冒出来的汗。

但她还没有过关,刚收拾了一个小时,艾月的手机便响了,她按掉,电话又急促的响起,如此反复了几次,婆婆实在不能忍受,于是接了。

电话那头是艾月的领导,刚一接通,他便大吼道,“艾月,你上哪去了!”

“你是谁啊?”

对面一愣,紧接着说,“艾月呢,让她接电话,客户要丢了,我让她滚蛋!”

“哦,原来就是你,还当领导呢,我儿媳妇累病了,歇着,哪也不去。”

婆婆将电话挂断,嘴里还嘟囔着,“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!呸。”

随后她想起了什么,用老人机拨了电话给认识的老太太们,“今天先别来了,我儿媳妇病了。”

等艾月睡醒的时候,天已经挂上了一抹彩霞,艾月有一瞬间尚沉浸在美梦里,但她伸手没捞到手机,于是急忙冲出房门,餐桌上摆了两碟子清淡的炒菜,烧着的小米粥里夹杂着南瓜的香气。

时钟指向七点,艾月只觉得一阵晕眩,跌倒在沙发上,朦胧中,她看见婆婆走过来,小心地把她扶正,又给自己喂了一碗温水。

“你动我手机了?”

婆婆先是一愣,她又想起艾月领导的“威胁”,于是试探道,“他不让你上班了?”

随后,婆婆在艾月身边坐下,亲近地拍拍艾月的手,“钱让肖鹏挣,你安心在家生孩子,相夫教子,不好吗?”

艾月顾不得跟婆婆说话,她手忙脚乱地拨打领导的手机,但电话里面是冷冰冰的提示音,这预示着艾月失去了的支持,特别是在经理竞选的节骨眼上,这算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。

艾月失魂落魄的僵直地站着,她突然爆发了极大的力量,用力推了婆婆一把,歇斯底里的大喊,“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血在这个项目上吗!都被你毁了,完了!”

“艾月!你疯了?”丈夫从门口冲进来,他肮脏的鞋底将地毯踩出了无数个脚印。

他扶起母亲,此刻艾月连他仇人的待遇都不如,他指着艾月骂,“我说过几百遍了,我妈养大我不容易,你疯了?天天跟一个可怜的老太太计较,你信不信我揍你?”

说着,他还不过瘾,甚至有动手的倾向,但婆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臂,“胡说什么!”

“艾月啊,妈不知道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婆婆手足无措地站着说话,她之前同艾月吵架的气势全丢了,低声说,“我是看你太累了。”

艾月只顾掩面痛哭,而丈夫则在客厅转来转去,他忍耐了两分钟,便粗鲁地拉起了母亲,吼道,“妈,你赶紧去睡吧,惯得她了不起了。”

婆婆在他的推搡下,进了房间,丈夫摔门而去,一时间,家里安静极了。

艾月只哭得头脑麻木,她拖着身子躺倒在床上,过了几分钟她闻见一股焦糊味,之后是婆婆出来关掉煤气的阀门。

一觉天亮,婆婆搭车回了乡下,她没在家里留下任何痕迹,就好像她从来都不存在一般。

而丈夫也因此发了大脾气,连续两个周不再出现,直到他们的结婚纪念日,丈夫才回家,但跟往年不同,没有鲜花跟大餐,两个人对着吃了一碗面条,就分别回房。

深夜,艾月推开丈夫的房门,丈夫像一团黑影,只有手机屏幕反射在他身上的光线。

“经理的人选定了。”艾月麻木的张嘴。

丈夫在手机上飞快打了两个字,反扣在床上,他又听见艾月说,“我累了。”

艾月重重地呼吸着,她仿佛一只苟延残喘的伤鸟,再也扇动不起翅膀了。

“都过去了。”丈夫抱着艾月安慰,他的手机亮了两下,一切又复于平静。

艾月吻上丈夫,丈夫的手臂收紧,很快,两个人便赤裸相对。

无数道流星自天边出现,衬得地面如同白昼,它们掉落,其中一颗深陷进地心,而后,四周偃旗息鼓。

因为竞争经理失利,艾月的心气也泄了,她开始按时上下班,家里的饭菜也由她做,但丈夫不多吃,却不见瘦。

吃过饭,APP推送了一个红烧蹄髈的视频,艾月鬼使神差地点进去,她突然想起了婆婆做的蹄髈,在夜里想起,使人垂涎欲滴。

于是她推了推丈夫,问,“明天吃蹄髈好吗?”

“嗯。”丈夫胡乱应了一声,脸上忍不住露出一点笑。

第二天恰逢周六,艾月便早起出门,但超市还没开门,傻等也不是个办法,她看到从她身边经过的邻居手里拎着花绿的塑料袋,于是便抬腿往附近的市场走。

艾月现在一家肉摊站定,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,“请给我两个蹄髈。”

但不想女老板盯着她看,说了一连串的哎,最后在旁人的提醒下,她才想起来,便从一堆蹄髈里挑了一对肉厚质美的过称,又抹了零,闲话家常道,“你婆婆呢?好久不见了。”

“我婆婆?”艾月付了钱,“你认识她?”

“当然了,她老过来买蹄髈,还给我看你的照片呢,你果然跟她夸的一样,漂亮。”

艾月不好意思地笑了,随后女老板又为她指了一家菜摊,“你婆婆常去她家买菜,眼光好啊,他家的菜最水灵了。”

懊恼跟感动一齐发力,使艾月心里酸楚非常,她道过谢,就回家研究蹄髈的做法,但味道始终不如婆婆做得对胃,丈夫只草草吃了几筷子。

艾月能感觉到丈夫最近情绪冷淡,于是她没话找话的说,“还是你妈做得好吃。”

“哦,你做得也不错。”丈夫垂着头,怏怏地夸奖但光从他脸上落下去,显得他整个人精神焕发。

“你明天问问你妈怎么做的啊?”

艾月的话没得到丈夫的回应,于是心生不快,躲回了房间,约摸到了凌晨,艾月才感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躺下,丈夫身上的生机仿佛消失了一般,暗沉沉的,过了很久,他才冒出一句话,“我明天去查体,就不在家不陪你了。”

说起查体,艾月才想到了自己的例假,虽然她一向时间不准,但细数下来也有两三个月了,因此她没顾上跟丈夫搭话,丈夫又睡着了。

第二天艾月六点起床,丈夫已经出发了,她内心不由得一阵空虚,但又想不到解闷的好法子,于是她收拾了家里的垃圾,走去外面丢,可能是提袋子时太过用力,她脑袋一阵晕眩,领居家门上福字在她眼里颠倒,走廊和垃圾也转了起来。

艾月再醒来的时候,已经躺在了急诊的病床上,旁边站着一个抱孩子的瘦个女人,艾月勉强能从孩子上辨认出这是隔壁的邻居。

“你醒啦?”瘦个女人打发自己的大儿子去叫护士,心有余悸地说,“你昏倒了,磕着脑袋了。”

艾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,那里包着一圈纱布,“谢谢你了。”

瘦个女人爽朗的笑笑,“谢啥,你婆婆给我帮了不少忙,她临走前就叮嘱我这点事,我当然得上心。”

“我婆婆说啥了?”

“她说你们俩忙,让我多关照你们。”

艾月只觉得五味杂陈,还没等她再说话,护士就来了,这位胖护士是个大嗓门,跟瘦个女人站在一起,像两根随时准备撑住艾月的柱子。

“你们这些年轻人,怎么回事?都怀孕三个月了,还这么不小心?”

艾月张大了嘴巴,她的情绪比瘦个女人来得缓慢多了,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,瘦个女人已经握着她的手说恭喜了。

“我的手机呢?我想打个电话给我先生。”

“喔,是,这么好的消息。”瘦个女人指挥儿子翻带来的包包,最后她递过一只红色的手机,说道,“给,用我的吧。”

艾月看见最近通话里有一个写做“邻居阿姨”,她猜测这是婆婆的号码,但她不好停下来专门记住,于是拨通丈夫的电话。

第一遍电话被摁掉了,第二次才接通,丈夫开口便说,“我忙着呢,有事吗?”

艾月迟迟没有说话,因为她听见丈夫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,紧接着,病房门口一闪而过他的身影,他的右手拿着电话,左手则搂着一个女人。

“喂,喂。”

丈夫挂掉了电话,艾月从病床上爬起来,她站在门口,看丈夫跟女人走过长长的走廊。

艾月脸色发白,她并不想让人看笑话,于是在旁人都不注意的情况,偷偷从医院溜走了。

丈夫一直到夜里才回家,他似乎显得很疲倦,只抬眼看了看艾月,算作打招呼。

“你今天去哪了?”

丈夫听了这话,做贼心虚地大喊,“我不是告诉你查体去了吗?”

艾月的沉默使他忍受不了,于是他逼近艾月,瞪着她。

“我今天看见了你了。”说着,艾月就提起一早收拾好的行李包,朝门外走。

“你看见什么了?”丈夫反应极快,他捉住艾月的手腕,恶狠狠的问。

这时,他们已经站在楼梯口了,夫妻俩的争吵引来了邻居的关注,她生气的大喊,“你媳妇怀孕了,你那么使劲抓她干啥?”

艾月因为已经过了愤怒的情绪,于是看丈夫就如同猴戏一般,她倒想欣赏丈夫变脸的功夫,但又怕走不脱,于是趁丈夫愣神的时间,她丢下行李,直接打车回了娘家。

“他背叛了。”艾月隐瞒了自己怀孕的事,在父母讶异的神色里,艾月眨了眨红肿的眼睛,接着说,“我要离婚。”

父母对此并没有评价,只是叮嘱艾月去休息,但艾月躺下不到一刻钟,丈夫就跟来了,艾月示意母亲替自己拉开门,随后一盆凉水,兜头浇了出去。

正值深冬,天空晴朗的没有一丝云迹,太阳又大又圆,却使人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热度。

艾月坐在沙发上,背后不远处,是一个书架,上面书类繁多,艾月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声称,要拿爸妈的书去开间书馆。

父母一左一右坐在艾月身旁,只有丈夫站着,一脸懦夫相。

他昨夜被艾月一盆凉水泼了精湿,自然是心有余悸,因此磨磨蹭蹭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敢来,可不曾想,一开门,居然是这幅局面。

他萎靡地叫了声,“爸妈。”

艾月的父亲从鼻子里哼出气,冷冰冰地问,“你来干什么?”

“我跟艾月,有点误会。”还没等丈夫再辩解,艾月的父亲便一个巴掌打上去,丈夫没敢动,只被打了一个趔趄,看他这幅跟提亲时一般老实的模样,艾月的母亲不禁有了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,“你和那个女人多久了?”

“没几个月,就上次,艾月跟我吵架的时候,我出去喝酒认识的。”

“呵,哪次吵架?我可跟你妈天天吵。”艾月忍不住插嘴,她因为生气,胸口剧烈起伏着。

“艾月,你别那么激动,对孩子不好。”

“孩子?”

艾月父母的对视了一眼,眼里划过一丝惊喜,随后齐齐望向女儿的肚子。

肖鹏看岳父母不知道这事,于是壮气的开口,“艾月怀孕了,”说着,他就露出了一副悔恨的模样,又煽了自己两巴掌,“我知错了,我一时鬼迷心窍。”

他甚至掏出手机,当面将那女人的联系全部拉黑,过了半晌,还是艾月的母亲先开腔,“月月,你想离婚,我是支持,但是现在多了个孩子,孩子是无辜的啊,你们离婚,这孩子就只能打掉了。”

艾月对母亲言语里惋惜,一时不可置信,她声音颤抖,“妈,你什么意思?”

艾月的母亲见状不说话了,她向自己的老头子使了个眼色,于是艾月的父亲接口道,“月月啊,我是男人,我知道男人,肖鹏他就是一时糊涂,心还是在家里的,不然不能来求你。”

丈夫听岳父一开腔,扑通跪在地上,他拽住艾月的手,“艾月,我真的是一时糊涂,那个女的,我就是玩玩,你再给我一次机会,就一次!”

“肖鹏,她肚子里有孩子。”

“哦,哦。”丈夫听话的撒开手,“你看,爸妈都这么说,给我一次机会吧。”

于是,她闭上眼睛,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。

艾月没再提离婚,她仍住在娘家,丈夫则恢复了当初的热情,一天到晚车接车送,就算艾月不理他,他都能涎着脸皮凑上去。

再见婆婆,是两个星期后的事情了,婆婆是由丈夫请到艾月娘家的,一进屋,她就仔细端详着艾月,那是一种极复杂的情感,就好像母牛在打量受了伤的牛犊,又好像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同情。

艾月看见婆婆还提来了一竹篓的鸡蛋,她心知,婆婆这是来求和的,于是站起身,想回房间,却不想是婆婆先开口的,“月儿,你先别走,我有话说。”

艾月被迫坐回去,但仍闭着眼睛,她憎恨丈夫的愚蠢,让他们的婚姻彻底失去了缓和的机会,因此她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偷偷去打胎,再找律师分割财产。

“我就说两句话,第一呢,我要给月儿道歉,是我没教好儿子。”

艾月只听见父母说了几句寒暄的话,便又听见婆婆说,“第二句话就是,我支持月儿离婚。”

此话一出,艾月猛地睁开眼,她看见丈夫慌张的神色,手拼命拽婆婆的胳膊,嘴里不住的提醒,“妈,艾月可怀孩子了。”

而自己的母亲也为肖鹏说着好话,甚至有些埋怨婆婆的意思,但婆婆并不为所动,“肖鹏做了个天大的错事,光这一件事情就值得月儿跟他离婚。”

突然婆婆流出泪来,她那张焦黄的脸,皱纹堆积在一起,如同千难万难的山。

“我想要个孙子啊,我做梦都想,但是这个孩子是被肖鹏自己糟蹋了,不怪月儿。”

随后,婆婆踢了肖鹏一脚,厉声喝道,“跪下!”

婆婆从布包里掏出了一纸皱巴巴的离婚协议,她眯着眼睛,全然没有第一次来艾月家的精气神了,“这是我托村里的大学生老师写的,房子,车,钱,都归艾月。”

和婆婆关系冷淡,离婚时,她却为我出头“车房存款归儿媳”。

“妈,你疯了?”肖鹏想反驳什么,但又挨了母亲几脚,艾月只觉得连屋子都颠倒了,她浑身都要战栗起来,但又说不出什么话,只是一个劲的想流泪。

可艾月没哭,她闷声说道,“明天就离了吧。”

第二天一早,他们在民政局门口分手,艾月看见婆婆佝偻着腰,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。

艾月突然觉得婆婆的形象在自己脑海里清晰起来,怎么忘也忘不掉。

艾月便又想哭了。(作品名:《上弦月:婆婆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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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斌宇:

1秒前:闹钟刚响了两声,婆婆就蹑手蹑脚地走进来,她搞不来这种玩意儿,干脆把电池扣了,随后她走进房间,又给艾月掖了被角,擦掉艾月额头冒出来的汗。

王揆:

7秒前:”瘦个女人指挥儿子翻带来的包包,最后她递过一只红色的手机,说道,“给,用我的吧。

陈珍娜:

5秒前:”艾月隐瞒了自己怀孕的事,在父母讶异的神色里,艾月眨了眨红肿的眼睛,接着说,“我要离婚。

郑颋:

2秒前:”随后他关上了门,冲岳父母摇摇头,又说,“爸妈,让艾月休息几天吧,最近把她也累坏了,要不是我妈,我真想留下陪她。